草木

       夜雨神君过了百年又回了流萤殿,踏着九天秋云抖了抖蓝袖宽袍握回了他的冰雨光剑。殿里挤了各仙童子,碧莲果,双刹同玉,罕见神物从东边一直堆到了西边。唯不见御冥神君过来。他盛了莫名酒,堪堪在笙箫亭里候了整整一天。

       待到了流茗山未见文州。才知他也被贬去人间历劫了。可御冥神君千百年来无功无过,一汪碧泉水,十里桃花飞。不像黄少天拖着人能絮絮叨叨说上半天,还私自下了凡,斩了吃人魔道妖。自此九重天上以乱了轮回命数之由,将他贬下了凡,要他历尽百年民间苦。 

       晃眼百年过去,不记红尘事的他,重回了琼楼高殿,不想文州也犯错历劫去了。他便去了彗明上仙那要来了记事簿,饶是看见御冥神君无故毁了一座降妖塔,逃了些妖虽说并未引起大乱,但扣下来的罪如何躲得掉。

      于是黄少天只好又去了阴间冥王那。握着剑蓝光都亮了整间幽堂。冥王一见是夜雨神君,头疼之余也不得不下了堂作揖表敬。黄少天想一看阳间轮回簿。被冥王一句不可不可,此簿乃重物若是泄了出去三界都得乱了套的。敬不成,黄少天只好挽了个剑花直直抵上了冥王的脖颈。蓝眸闪着暗光道“若是成了我剑下魂,你便算是三生有幸,届时我亦可再踏一次轮回路,只是那次遇见的怕不是你罢了。”冥王抖了抖只好奉上了轮回簿,黄少天又问他御冥神君之事,冥王说“百年前御冥神君也同要了一次轮回簿,当时您恰巧第一世在历一场战乱,未着一字便回了流茗山,不久神君有又以毁了神物之罪来渡劫,偏生要小人将神君放在您的劫中,这可叫小人如何是好,但神君威严不敢不惧,便瞒着偷偷操办了此事,后不知怎的被一上仙知晓,但命数定了难以回改,就只好让御冥神君再跨几次轮回以消此罪,而小人也被罢了几百年的职,不久才上了来啊。”

      黄少天了然,心上被刀戳了口合着甜药堵住了伤。

      文州这一世要历一次欺君之罪,他怎么耐得住,偷偷入了凡,三番五次化作人间物,去瞧他模样。文州还是那个文州,怀瑾握瑜嘉言懿行,怎就得了个欺君。圣旨压下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副眉眼。黄少天急得现了人形,施了仙术,只是又触了天规,椎骨疼得躺在床上三天未动。

      凌行神君素来与夜雨和御冥交好,知道了匆匆赶来。“御冥君本该受劫,救他便成了劫中劫。只待百年,转眼一瞬,怎该怎不该,明白了才好。”
     “他为我入了红尘,受尽苦痛,如今我要见他血溅了三尺,即便我剃了仙骨都不愿他受断头之痛!”

    “那你何不去看看莫秋上仙,最近他闲得很。”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听闻整了整衣,便去见了莫秋叶修。叶修施了术,布了障。黄少天道了谢表示日后一定请他喝景溪酿,才化作凡人去寻他。

      玄柃山旁常有妖魔出没,山顶瘴气常年不散。近百年来清涟观里出了几个驱魔道,斩妖除魔,倒是压住了邪气。

    “听闻道长多年驱魔,近日我友人被邪物缠上,还望道长希望能帮个忙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回想起两人曾一同去北海看绕雾玄云,奇龙旋天。只是没了一日花下酌酒,便遇了百年断离之苦。而他现在还想求个私心罢了。

       此世他也不是喻文州,世上却多了一个无言。他拿出了煞魂盘,束魂带,锁了个穿红绣鞋的怨灵,她被好友所害,生生在大好年华断了性命,心存执念流于人间。无言净了她的灵,送入阴间待下次轮回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借此为由与他交好。黄少天虽然聒噪但无言却觉得他灵动的很,蓝袍白衫衣袂轻动闪一双亮眸一剑便落花纷飞,利刃入鞘转身而来是无双面庞,带一颗虎牙,开了整树桃花。只是偶有月明之际,饮酒畅乐,待到酒入愁肠,便烫了他的喉,灼了眼,拽着蓝纹银线衣袖口迷迷糊糊地唤几声文州,然后软软地睡了过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无言会揽他的肩,抚他低垂的额发,即便他嘴里吐出另一人的名字,他只能当做不知,任由心被烫的生疼,一日之后便能抹了伤痕笑里看他眉眼.

       南边的天撕开了一道口,闪着青光突现凤鸾旋天三天三夜才隐了去,长安城里法师齐聚,作法摆道城里飞起的烟漫着街。一时间各种猜测接踵而至。说的多半是天降福瑞,国必安康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还未来得及道别匆匆赶回了殿内,听闻天帝要摆宴席意给女儿做寿,九重天上琼浆佳酿,光杯玉盏,驾着猛虎托着宝塔,一时间神君上仙挤了一个碧莽池。

       琴瑟歌调鼓乐齐鸣,不知多少个时辰,大家才散了去。黄少天还未完全醒酒便回了清涟观,昏昏沉沉进了小苑。弹指一瞬,流年转了个圈然后倾泻而下,灰了整个时间。黄少天再见到无言的时候,他成了掌门人,风华依旧,他却不敢叫出口。

      无言转身见到黄少天,莞尔一笑,将多年的情绪都积在这笑里而后又风轻云淡地避了开去。他不知如何解释纵有千千万万这时也被堵在喉头,闷在了心里。无言见到黄少天便明了了一些,多年未见,自己又寻了多少年,想得个缘由此时都不那么重要了。之后黄少天还是会找无言年复一年,直到他斑白了发,老了身躯,最后踏上奈何桥,他还是在他身旁,上天入地都伴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在奈何桥上说:“今生今世我都记着,怕是来生我又忘了。”

    “来生我也会寻到你,今生我欠你几十年,往后我定会陪着你,你不记得但我记得,直到你再为御冥君,而我再为夜雨。”

       扬州三月柳叶抽了芽,又转了几个春秋,这时黄少天已经寻到喻文州了,只不过看到他的时候他还在学习御马射箭。略微润园的脸黄少天还真没见过,只不过他还是爱摆出一副老成模样。他翻墙而过,恰恰落在喻文州的面前,他一双唇翻飞,噼里啪啦地一口气吐了不知多少个字后,四周寂静,只剩耳边风吹过树间响起簌簌的轻微声响。 

       “就是说你武功挺高,还愿意教我?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么说也对”

       “为什么?”

      “我总不能说你骨骼清奇,是个学武天才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觉得眼前比他大的人着实好笑,却让人难以拒绝。于是便由着他在他耳旁念叨了整整三个时辰。分开的时候黄少天说他明早会再来找他。他笑着摇了摇头。剩了他携着一剑看着他跨进了唐家大门。翌日他果然又见到那个说要教他的人。弯着一双眼坐在树上同他招手。一来二去,他倒是被黄少天缠得没了谱,便由着他教了他剑术。

       转眼几年过去了,他也越长越高,岁月削尖了他的棱角,长回了黄少天最熟悉的样子。他成了战场上的英雄,一柄长剑斩了无数敌人,飞沙走石刮起的风扑着脸颊,总能让他想起一同在院落中舞剑斗诗的那段时光。他被封为王侯,黄少天依旧时不时跳进他的窗,同他品一杯香茗,下一盘棋,谈谈天下事。

       他和黄少天枕着双臂躺在屋顶,黄少天说:“曾经有一剑客他剑法了得斩过妖魔斗过斗神,连世间最坚硬的匪石也提刀砍过,只是他位于高处受了魔障,困于心魔五天五夜也未曾从梦魇中醒过来,而有一人他甘愿入了他的梦,原来剑客也只是听过此人只知他仙术温婉,不像自己常常有时候都会被剑气所伤。即便很危险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救了剑客。他们变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,只是剑客一日触了天规被贬下凡,友人又为了他为他挡了原本自己该受的劫,而剑客渡了劫后没了记忆,忘却了所有事,他友人却还游荡在人间等他受完所有的罪。”

      说完黄少天转过身“你说他是不是太笨了,白白受了苦?” 

      他看着黄少天说:“这是他的抉择,谁都无错,他不会后悔剑客也不会。”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意图转回身的时候,手腕被握住了,和着手掌的温度渡到心上。头顶落下一片阴影,发丝垂到他的脸上混着香。黄少天像躺在软床上,一下子陷了下去,任由着自己的空气被夺了去。几百年的思念像找到了出口宣泄了出来,冲撞着躁动的空气,最后归于了平静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陪他赴过宴,战过敌,独独没有在他成家的时候出现过。他灌过酒眼睁睁的在屋檐上看他穿红袍骑喜马牵了一双手踏进喜堂,拜了天地。几天的时间他们又归于兄弟之称。黄少天认为这一生是他认为最好的,成家立业,丰功伟绩,从此被载入了青史,受万人敬仰传颂。他能伴他一生便无憾了,只是黄少天眼里装着个他,心里兜着个喻文州,被绑住了哪也不想去,哪也去不了。

       黄少天陪他度过了无数个山山水水,初次见面时跳着的心倒是一样未变。见过他每一次表情,喊过他无数遍不同的姓名,但是“文州”总是会在兜兜转转后落回了心底,从青年到老去,自己还是那副模样,最后牵着他的手看他躺在怀里,然后上奈何桥再守一面,将无数句话吐个干净,约好下一次见。

        待到喻文州重回了天界,黄少天在流萤殿里哪也未去。逗着一只误闯的猫,看它懒懒翻着肚皮。在天上的日子总那么清闲,清闲的他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喻文州那时的脸。贪懒的骨头突然一下子松了下来,等他醒来的时候见到的是喻文州喝茶看书的样子。 

       喻文州说我回来了,黄少天说我知道。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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